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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它养分，好让它快些生长，以此为全家人的抛弃找出一个好的借口。

于是当一个姥姥的同乡走进家门逗弄母亲的时候，发现了那个已经非常巨大的瘤。令她备感惊异的是，我的母亲，如此瘦小的母亲，竟然毫不因为疼痛而哭叫。她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好像是在认真地纪念自己在世的短暂时光。这个时候我的姥姥终于找出一个理由好让我的舅舅把母亲包好放在河边。因为家里没有钱为她治病，所以理所当然的将她扔掉。这件事情在全家人看来，都绝对是天经地义的。

就在母亲平静的在河边度过了一个炎热的下午之后，我那小脚的姥姥缓缓来到她的身边，长久的凝视着母亲瘦小的脸颊。在她仔细地端详过那个巨大的肉瘤之后，终于放声大哭。

于是我的姥姥，把母亲放在装草的篮子里提回了家。四处借钱为母亲治好了瘤，训斥着母亲并看着她日渐长大。

我瘦小的母亲，因为幼时的营养不良一直发育的不是非常完全。或许在她身上唯一生长旺盛的就是那个瘤，因为它留在母亲脖子上的伤疤是如此的巨大，让我不禁感慨病的强大。母亲对于自己对于瘤所带来的剧痛已经基本忘记，所以她也就记不起来自己为何不哭不叫。

我迎着阳光抬起头叫了声妈，母亲对我点点头就走进了客厅。我知道母亲是去为我打开家门。但是对于家的概念，我一直是模糊而疏远的。

在升上初中的时候总是无端愤怒的我开始了自己不可逆转的反抗生涯。只要是母亲的话一概不听，只要是长辈的话一概反抗。那个时候回家这个字眼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天大的痛苦。

我的嬉皮士父亲，是母亲一生的恐惧。她一直害怕自己唯一的女儿会继承嬉皮士的浪荡性格，当她的女儿终于开始彻夜不归的时候，她已经在心理将怨恨全部转于父亲不良的遗传基因。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彻夜不归的时光之中，基本没有如她所想与男孩鬼混，而只是孤独的进行着无休无止的游荡生涯。溜冰场、电影院、同学的家、马路边、火车站、地下停车场……

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自己的怪异之处。那就是自己的孤独竟使我获得无限的安慰。所以当我度过了漫长的反叛期之后终于醒悟回到家中的时候，母亲那悲哀的眼神曾让我陷入无限的疑惑与失落当中。

当母亲后来终于知晓她的女儿只是去与孤独作伴而没有走上自毁之路的时候，她的悲哀眼神终于不再出现。但是我的失落与孤独却始终没有消失。苦难将母亲推至我的身边，在一段时期之内由于对父亲的憎恨让她开始在思想上对我进行无休止的灌输与改造。但是这样只让我对自己的母亲越加疏远。我只是平静地听着父亲与母亲之间的互相抵毁，再继续着自己孤独而幸福的行走。

我的父亲，在我的反抗时光之中义无反顾的投入了赌博的怀抱。所以那个时候的母亲，真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父亲与我的彻夜不归让她在无数个夜晚自怨自艾，开始总结自己从出生开始持续到现在的苦难生活。在饥饿促使她离开家乡投奔姨妈的时候，姥姥借了钱将我的母亲送上北去的火车。只是我的母亲并不知道，这笔钱让我严厉的姥姥无比辛劳的还了整整五年。

上火车之后的两个小时后母亲来了月经，于是我那胆小羞怯的母亲，采取了一坐不起的方式来掩饰。她的肮脏而陈旧的棉裤，在走下火车的时候已经因吸饱了鲜血而具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整整三天的火车生涯，我的母亲没有喝过水没有上过厕所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曾惊异于母亲的无穷忍耐力，而母亲却只是笑着回答我，在那个时候让她再忍两天都是可以做到的。

姨父来接母亲的时候立刻从她身上的味道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于是他在站台旁边买了一包卫生纸递给母亲。可是我那羞怯的母亲，竟然不知道这柔软洁白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直到姨父气急败坏的将母亲拉上三轮车带回家中，我的姨妈才以一种冰冷的腔调明确地告诉了母亲它的用途。

当母亲被带到公共澡堂脱下棉裤的时候，姨妈甚至不自觉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举动使我的母亲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它的严重性导致其竟促成了母亲那不成功的甚至是毁了她一生的不幸婚姻。

八　迷　之四

当我踏进家门的时候立刻闻到了饭的清香，母亲站在厨房里为我盛了满满一碗排骨汤。由于早年遭受的饥饿，使我的母亲对于事物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怀。我的父亲在眼睛全部瞎完之后，终于开始向我诉说母亲的善良与伟大。从父亲的回忆当中我知道了在我小的时候，母亲常常追在我屁股后面哄我吃饭，一般是要喂到我向外呕吐才会笑咪咪的停下动作，好像这就是证明我终于吃饱的一个准确信号。

或许正是由于母亲这样强迫到有些病态的喂饭手段，小时候的我对于食物表现出一种非常自然的憎恶。后来当母亲开始忙于工作无暇顾及我的早饭的时候，我学会了将母亲早起做好的鸡蛋与牛奶倒进马桶冲掉。这样的手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母亲的突然归来，她无比震惊的看到平静的我正在熟练的把鸡蛋羹往马桶里倒。

当时母亲脸上的表情是难以形容的。那些在她幼年时期想都不敢想的鸡蛋与牛奶，就被我当作垃圾一样的倒掉了。

母亲叹息着看看我。我清楚地记得她对我此举的评价，从她那悲哀的嘴角之中流出了轻微的三个字：

“作孽啊。”

从此以后母亲很少再相信我，她总是从上班的地方偷偷跑回来盯着我吃完早饭再让我去上学。因为她总是相信，食物是决定一个人的长相与智力甚至是身高的关键性因素，在我母亲的脑海之中，遗传学好像只有在我学坏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所以一直持续到现在，我在母亲那里的每一顿饭都是要撑到不能再往下咽任何东西才能够停止的。但是母亲却不怎么吃，她总是笑咪咪的看着我狼吞虎咽，再给自己象征性地挑一些小零星放进嘴里。

于是当我看到母亲端出那一碗巨大的排骨汤的时候，身体就开始自然而然的进行反胃运动。或许是由于对食物的厌恶让我在暴饮暴食之后还能从不发胖。所以在我大学第一年终于摆脱了这种强制性的进食之后，自以为是地开始了对食物的全面拒绝。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吃，想不起来就算了。当然在这一年的自由当中，我也充分尝到了饥饿的滋味。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蔑视食物所带来的后果远远不止饥饿这么简单。

在四月份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的指甲开始无辜的向外渗血，而后是脸上开始了无休止的掉皮。接下来终于轮到了晕倒。当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医生悲悯的眼神，他以为我是因为减肥而患上如此严重的贫血与维生素缺乏，在此之后他每每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苦口婆心让我重新回到了暴饮暴食的怀抱，为的就是让他闭嘴并站起来离开我的床位。

出院之后我终于变得谨慎并且井井有条了。一日三餐严格计划，要吃瘦肉也要吃蔬菜，哪些食物补血哪些食物补铁。红枣不断红糖时备。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在其他的同学们纷纷加入减肥大军的时候我却成为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吃家。由此我也终于知道了母亲深重悲悯的爱，一直以来都是母亲在保护我的血液和身体，而我却只知道破坏与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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