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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三八

人无酒德，而贪杯勺，最为可憎。有某太守在随园赏海棠，醉后，竟弛下衣，溲于庭中。余次日寄诗戏之云：&ldo;客是当年夷射姑，不教虎子挈花奴。但惊羸者此阳也，谁令军中有布乎？头秃公然帻似屋，心长空有腹如瓠。平生雅抱时苗癖，日缚衣冠射酒徒。&rdo;

二九

年家子龚友，青年好学，来诵其《白门小住》云：&ldo;秋生黄叶声中雨，人在清溪水上楼。&rdo;余为叹赏。临别，忽向余正色云：&ldo;友不好名，先生切勿以友诗告人。&rdo;余雅不喜，曰：&ldo;此子矜情作态，局面太小。&rdo;已而竟不永年。

四o

余《哭鄂制府虚亭死节》诗云：&ldo;男儿欲报君恩重，死到沙场是善终。&rdo;乙酉天子南巡，傅文忠公向庄滋圃新参诵此二句，曰：&ldo;我不料袁某才人，竟有此心胸。闻系公同年，我欲见之，希转告之。&rdo;余虽不能往谒，而心中知己之感，恻恻不忘。第念平生诗颇多，公何以独爱此二句？后公往缅甸，受瘴得病归，薨。方知一时感触，未尝非谶云。鄂公拈香清凉山，过随园门外，指示人曰：&ldo;风景殊佳。恐此中人，必为山林所误。&rdo;有告余者。余不解所谓。后见宋人《题吕仙》一绝曰：&ldo;觅官千里赴神京，得遇钟离盖便倾。未必无心唐社稷，金丹一粒误先生。&rdo;方悟鄂公&ldo;误&rdo;字之意。

四一

宋刘子仪为夏英公先得枢密，乃咏《堠子》诗曰；&ldo;空呈厚貌临官道，更有人从捷径过。&rdo;本朝朱草衣咏《雪》云：&ldo;正愁前路迷樵径，先有人行路一条。&rdo;陈古渔《看桃花》云：&ldo;回头莫羡人行处，曾向行人行处来。&rdo;

四二

同年李竹溪棠，性诚悫，而诗独清超。《感怀》云：&ldo;罢官便有闲人集，才老旋生后辈嫌。&rdo;《得家书》云：&ldo;急开翻恼缄封密，朗诵频教句读差。&rdo;其子燧年十岁时，余命属对&ldo;水仙花&rdo;，渠应声曰&ldo;罗汉松&rdo;。平仄虽不协，而意境极佳，遂大奇之。归河间后见怀云：&ldo;韦司风味陶潜节，野鹤闲云伴此身。四海声名双管笔，六朝花柳一家春。须眉每向诗中见，函丈偏从梦里亲。此日著书深几许，瓣香心事属何人？&rdo;末二句，其自命亦不凡矣。

四三

杭州张有虔先生，年九十三，皇上钦赐举人。余自幼蒙提携，故求其诗，不得。得其子名济川号南皋生者《微雨》云：&ldo;无声着林木，有色引莓苔。&rdo;《欲雪》云：&ldo;风号平野急，云重暮山连。&rdo;

四四

有人诵常州汪玉珩咏《泪》佳句云：&ldo;江干斑竹墙阴草，壶内红冰镜里潮。&rdo;余以为不如其第一首云&ldo;商女含愁歌一曲，楚妃无语过三年&rdo;更觉耐想。又《偶成》云：&ldo;高阁对层峦，屋角烟萝接。山雨欲来时，萧萧下黄叶。&rdo;

四五

胡稚威云：&ldo;诗有来得、去得、存得之分。来得者，下笔便有也；去得者，平正稳妥也；存得者，新鲜出色也。&rdo;

四六

刘霞裳与余论诗曰：&ldo;天分高之人，其心必虚，肯受人讥弹。&rdo;余谓非独诗也；钟鼓虚故受考，笙竽虚故成音。试看诸葛武侯之集思广益，勤求启诲：此老是何等天分？孔子入太庙，每事问；颜子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非谦也，天分高，故心虚也。

四七

梁文庄公之兄启心，字守存，入翰林后，即乞归养。其子山舟侍讲，亦早乞病，使其弟敦书仕于朝。一门家风如此。守存除夕约同人游吴山，不果，乃寄诗云：&ldo;何堪岁尽复迁延？夙约都为俗事牵。多谢分吟留一席，不妨属和待明年。空山响答千门爆，落日寒迷万瓦烟。想见诸公高会处，下方人指地行仙。&rdo;《除夕》云：&ldo;旧赐官袍聊一着，新颁春帖懒重书。&rdo;《晚过山庵》云：&ldo;清依古佛原无梦，老笑秋虫尚有丝。&rdo;山舟性木近妇人，不宴客，亦不赴人之宴。惟余还杭州，则具华馔，一主一宾，相对而已。故余《寄怀》云：&ldo;一饭矜严常选客，半生孤冷不宜花。&rdo;山舟有《反游仙》云：&ldo;漫说长生有秘传，餐芝绝粒几经年。登仙直是寻常事，鸡犬由来亦上天。&rdo;&ldo;瑶林琼树生来有，玉宇云楼望里深：上界不闻阿堵贵，道人偏要炼黄金。&rdo;&ldo;曾侍朝正三殿来，遥瞻旌节下蓬莱。如何一片飞凫影，也被人间网得回？&rdo;&ldo;赚他刘阮是何人，毕竟迷楼莫当真。我是天台狂道士，桃花多处急抽身。&rdo;&ldo;扰扰蜉蝣奈若何？寸田尺宅竟蹉跎。自从偷吃嵇康髓，只觉胸中块垒多。&rdo;

四八

尹望山相公，四督江南；诸公子随任未久，多仕于朝。惟似村以秀才故不当差，常侍膝下，诗才清绝。余骈体序中，已备言之。犹记其订余往过云：&ldo;清谈相订菊花期，正慰幽怀入梦时。空谷传书鸿屡至，闲庭扫径仆先知。关心尚忆他乡客，时以诗寄三兄。因病翻添数首诗。闻道芒鞋将我过，倚栏只恨月圆迟。&rdo;《绚春园》云：&ldo;莫唤池边贪睡犬，隔林恐有看花人。&rdo;乙酉别去，庚子八月忽奉太夫人就芜湖观察两峰之养，重过随园。见和云：&ldo;迎人鸡犬闲如旧，满架琴书卖欲无。&rdo;《临别》云：&ldo;故人垂老别，归舫任风移。退一步来想，斯游本不期。&rdo;似村，名庆兰。

四九

张松园方伯不甚作诗，而落笔新颖。见张素云女校书扇上有余赠诗，乃题其后云：&ldo;小住青楼醉好春，偶教踪迹落红尘。昨宵月下看歌扇，忽见文星照美人。&rdo;

五o

嘉禾征士曹廷枢古谦，与葛卜元同教习宗学。葛北方人，长于考据，自负博雅。而曹专工词章。二人不相能。虞山蒋公、满洲世公，各有所庇，遂相参劾。古人洛、蜀之分，皆由门下士起也。曹诗自佳，咏《春雨》云：&ldo;两两溪边水鸟呼，渐看檐际湿模糊。凭栏花重红疑滴，隔座山横翠欲无。吟苦莫愁春冷淡，病多偏稳睡工夫。卷帘自爱虚无景，未要潇湘入画图。&rdo;

五一

杭州柴南屏先生，名谦，作中书时，和圣祖《冬至》诗，有&ldo;雪花欲共梅花落，春意还同腊意舒&rdo;之句。圣祖谓有翰苑才，超升御史。余与其曾孙景高交，先生年八十余矣，咏《西湖》云：&ldo;月出惯留歌舞席，风生不送别离船。&rdo;

五二

世有口头俗句，皆出名士集中：&ldo;世乱奴欺主，时衰鬼弄人。&rdo;杜荀鹤诗也。&ldo;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明日愁。&rdo;罗隐诗也。&ldo;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rdo;崔戎《酒筹》诗也。&ldo;闭门不管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rdo;南宋陈随隐自述其先人诗也。&ldo;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rdo;宋人笑赵师罩欲附范文正公祠堂诗也。&ldo;晚饭少吃口，活到九十九。&rdo;古乐府也。见《七修类稿》所引。&ldo;难将一人手，掩得天下目。&rdo;曹邺诗也。&ldo;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rdo;女真蕙兰诗也。&ldo;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rdo;张唐卿诗也。&ldo;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rdo;邵康节诗也。&ldo;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马牛。&rdo;徐守信诗也。&ldo;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rdo;；&ldo;自家扫去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rdo;：并见《事林广记》。&ldo;黄泉无客店，今夜宿谁家？&rdo;见唐人逸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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