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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夏小说网>作者西岭雪 > 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第2页)

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第2页)

这猜测成立与否,我们后文再看。

镜中的麝月

王夫人曾经说过:“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

而袭人在晴雯被逐后,也曾自辩道:“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轻佻些。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他,像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

但是后文证明,麝月非但不笨,而且口才相当之好。不过相貌,大抵就只是平平了。

第二十回灯节夜“篦头”一段,是宝玉同麝月最缠绵的一场戏,也是前八十回中二人惟一的亲热戏,更是麝月正面出场的第一场重头戏。

书中说宝玉回房时,见袭人朦朦睡去,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耍戏去了,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此时宝玉欲睡嫌早,既然麝月在此,正该做伴玩笑才是,却是问他怎不同别人玩去,及麝月答说“没有钱。”便又说:“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

麝月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

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麝月道:“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顽笑岂不好?”宝玉笑道:“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麝月听了便道:“就是这样。”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发,宝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说着,一径出去了。这里宝玉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袭人。

这一段写得风光旖旎,但是宝玉表现实在奇怪,三番四次只是催麝月出去玩,当麝月说你来了我们两个说会儿话吧,宝玉又道:“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可见对麝月一向无感,单独在一起时竟然无话可说,没意思。想来,这若是袭人与他单独相处会如何?换作晴雯又会如何?

由此可见,那麝月虽然心里明白,口才了得,相貌却称不上拔尖儿。但她最大的好处是守礼不争,体贴周到,而又不卑不亢。

正如陈其泰《桐花阁评红楼梦》中所说:“写麝月自有麝月体段,不是袭人,亦不是晴雯,却兼有二人之才。”

宝玉说她“公然又是一个袭人”,素知她与袭人最是亲厚;然而她与晴雯的关系也很不错。《红楼梦》人物画里关于晴雯的取材主要有两种:一是撕扇,二是补裘。前者喻其娇憨,后者赞其忠勇,都给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然而我们可有留意到,这两个场面中,麝月都是最佳配角?

晴雯撕扇时,是她经过其旁,叹了声“少作些孽罢”,宝玉抢了她的扇子拿给晴雯去撕,又让她把扇匣子搬出来让晴雯撕,麝月道:“我可不造这孽。他也没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

晴雯补裘,也是因她说了一句:“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又帮着在一旁拈线,直到晴雯补完了,她还没有睡,帮着检查一遍,肯定说:“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

只是,在画面中,却往往没有她的身影——麝月,竟是那么容易被忽略的一个人物。

脂砚脂在此有一段很长的批语,泄露天机:

“闲闲一段儿女口舌,却写麝月一人。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虽不及袭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

后一回宝玉因与袭人有隙,故意重用四儿,脂批又道:

“宝玉有此世人莫忍为之毒,故后文方有‘悬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此宝玉一生偏僻处。”

从这两段批注中,我们明确地得知,在袭人另嫁、宝玉娶亲后,麝月仍然留在身边为婢,只可惜,那时候多半已不在大观园中了。

原来柔情蜜意的金闺细事下,竟是暗藏玄机:宝玉替麝月篦头,且说要替晴雯也篦一篦,晴雯却道:“我没那么大福。”一语成谶,她果然是没这福份;而宝玉与麝月在镜内相视而笑,何等温馨动人,却终究是镜花水月罢了——她偏偏又叫作麝月。

而宝玉的四季即景诗中又有“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的句子,再次将麝月与镜子联系起来;后来宝玉做梦看见甄宝玉,醒来看见镜中自己的影子,又是借麝月之口点破:“怪道老太太常嘱咐说小人屋里不可多有镜子。小人魂不全,有镜子照多了,睡觉惊恐作胡梦。如今倒在大镜子那里安了一张床。有时放下镜套还好;往前去,天热困倦不定,那里想的到放他,比如方才就忘了。自然是先躺下照着影儿顽的,一时合上眼,自然是胡梦颠倒;不然如何得看着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不如明儿挪进床来是正经。”

——凡此种种,都写出了麝月与宝玉原是一场镜花缘。

宝玉看了《南华经》后,偶然顿悟,曾续了一段文字,开篇便云:“焚花散麝”。又道是“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这里将麝月与宝钗、黛玉、袭人相提并论,俱为与自己有大情份之人。

“开到荼蘼花事了。”群芳凋谢之时,惟有麝月还留在宝玉身边,终于等到自己独自开放的时刻。

然而又怎样呢?春天,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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