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辞心下酸涩,把目光转向裴渡。
那时她生活在无数人善意之中,角落里男孩却孑然一身,竭力咽下一口血。
房檐罩下浓郁影子,将他包裹大半,比起光芒万丈修真者,裴渡黯淡到仿佛快要消失。
浮蒙山伤亡惨重,医修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侧,迅速止血疗伤后,就匆匆赶往另一处救人。
经此大变,村落里尽是三两而行家人朋友,裴渡勉强撑起身子,身影被火光拉长,孤零零一个,安静又寥落。
魔气四散,分化成一条条漆黑长藤,肆无忌惮涌向路边行人。
他所在角落极为偏僻,没受到邪祟袭击,可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不远处涌动影子,男孩右腿向前一动。
他神色不改,平静无澜,一步步往前,靠近魔气最凶地方。
身边是火光,暗夜,哀嚎,与绵延散开血雾。
长藤迅捷而来,空气被穿透时候,发出呜咽般响声。
在沉闷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清香风。
一股猝不及防力道将他紧紧抱住,用力一扑,两人顺势偏移,恰好避开长藤袭击。
裴渡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露出些许惊讶与困惑。
将他扑开女孩同样浑身是血,似是气极,咬牙切齿“你去送死吗?白痴!”
她话音方落,迅速转身,刀光一晃,将卷土重来长藤砍成两半。
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
当女孩一把拉过他手,裴渡明显怔住。
他身上满是血污和泥土,污秽不堪,即便是匆匆逃离村民,见到他都会下意识避开,不愿沾染分毫。
眼前看上去娇纵跋扈小姑娘,却毫不犹豫握住了他手。
也是头一回,有人愿意握住他手。
她声音像珠子一样往外蹦“你爹娘在哪儿?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那么危险地方?——欸,你能不能再跑快点?”
裴渡闷闷,过了好一会儿,才生涩开口“我爹娘去世了。”
谢镜辞步伐慢了一拍。
她轻咳一声,语气是笨拙温和“那你别亲人呢?”
“……没有。”
她从来不擅长应付这种小可怜,一时没了言语,直到把男孩带到安全据点,才停下脚步回头。
裴渡本在怔怔看着她背影,见谢镜辞转身,匆忙垂下眼睫。
“那你,”她斟酌了一下用语,似乎觉得还未出口话不合时宜,思索一番,挠了挠头,“你把手伸出来。”
裴渡迟疑片刻,慢慢伸出手。
他手上生了冻疮,冬天会红红地发肿,此时淌着血,难看至极。
男孩耳朵隐隐发红。
谢镜辞被吓了一跳。
其实她并没有多么好心,平日里怕脏也怕痛,要是裙子上沾了泥,能瞬间变成苦瓜脸。
但她再不解风情,也能看出眼前人生了寻死念头。
白团子一样女孩低头伸手,用手帕轻轻拭去他手上血污,指尖沾了点玉露膏,落在裴渡手上,引得后者脊背僵住。
“总之,寻死是不好。”
她从来都不会安慰人,别别扭扭吸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虽然现在过得很苦,但咬牙挺过去,总有一天会变好。你想想,这么早就死掉,多不划算啊,要是继续活下去,你能见到许许多多风景,吃到许许多多美食,遇到许许多多不一样人。”
她指尖一动,围着伤口转了个圈“说不定什么时候,你见到某个人,遇见某件事,会情不自禁地想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裴渡愣愣看着她。
“大概就是这样……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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